&esp;&esp;江芸芸眼皮子一跳。
&esp;&esp;“或者说，你做了什么？”她追问道。
&esp;&esp;冯三紧紧握着围栏，低声说道：“老师在内阁的那段日子，日日都要等天黑才会回去，桌子上的折子就没下来过，那些人谁比得过您，您为漳州，为浙江做了这么多事情……我，我知道老师的野心……”
&esp;&esp;冯三抬头，一双眼睛通红：“您做的比那些人都好，为什么不能做官，那些人只会做这些权利倾轧，党同伐异，同恶相济的事情，他们算什么东西。”
&esp;&esp;江芸芸沉默着，看着面前的小太监，有一瞬间的哑然。
&esp;&esp;“‘两疏见机，解组谁逼’，怎么会甘心，他们怎么会甘心！”
&esp;&esp;“‘殆辱近耻，林皋幸即’，这不是您要受的罪。”冯三的手指紧紧扣着栏杆，哽咽说道，“您跟我说觉得我有些可惜，难道您不是更可惜了，我一个太监有什么可惜的。”
&esp;&esp;江芸芸闭上眼，缓缓吐出一口气。
&esp;&esp;“您说我今后这条路太窄了，不忍心我美玉蒙尘。”冯三跌坐在地上，喃喃自语，“我也是这么觉得，老师，我也不忍您美玉蒙尘，我想要你回去，回去重新做官，你要成为最年轻的阁老，不要死于这种小事上。”
&esp;&esp;江芸芸伸手，看着落在手心的月光，沉默片刻后说，“我送你去司礼监，并不是要你做什么，你明白吗？”
&esp;&esp;“我明白，我知道，但我做不到。”冯三跪在地上，痛哭，“刘瑾逼位，萧敬退让，戴义糊涂，李荣为了守住自己的位置，欺骗太后，勾结藩王，他们都要你死，可我不想您死，我怎么能让您死呢，您跟我说的我都记得，你是我老师，我怎么会让您死呢。”
&esp;&esp;江芸芸看着面前泪流满面的人，许久走后，走到他面前，无奈说道：“别哭了，这事没到这一步呢。”
&esp;&esp;“李荣要给您送毒酒，他们已经全然不要脸面了。”冯三紧紧握着她的手，“老师，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。”
&esp;&esp;“可浙江的事情还没结束呢。”江芸芸低声说道。
&esp;&esp;冯三错愕地看着她。
&esp;&esp;“我得给浙江的事情彻底盖棺定论，就跟当年漳州的事情一样，他需要需要一个，盖棺定论的圣旨。”江芸芸低声说道，“我只做了这两件事情，但我要做好这两件事情。”
&esp;&esp;“那，那之后呢。”冯三呐呐问道。
&esp;&esp;江芸芸叹气，最后也跟着坐在地上：“我也不知道，但我想着有这两个事情，我大概是死不了了，只是做不了官而已。”
&esp;&esp;冯三怔怔的看着她，看着夜色中那双依旧明亮的眼睛。
&esp;&esp;她总是温和平静地看先所有人，并不会因为身份高低贵贱而有所区别，也不会因为那些人的喜恶而亲疏远近。
&esp;&esp;他冯三自低贱处来，从未遇到过这样好的人。
&esp;&esp;“那您甘心嘛？”他低声说道，“那些彻夜亮着的灯，从不结束的风，子时的夜色如此难耐。”
&esp;&esp;江芸芸突然笑了起来：“不甘心的，可站在这个时间的维度上，我也无能为力，这世道缺少我需要的土壤，但我想着若是没有土壤，我可以慢慢培养，总归不能白来这一趟大明。”
&esp;&esp;冯三莫名觉得难受，但更多的是愤怒：“什么土壤？我肯定能帮您。”
&esp;&esp;江芸芸伸手，手心像是蓄满了一池月色。
&esp;&esp;“看到了……”她笑说着。
&esp;&esp;冯三不解地看了过来，犹豫说道：“有光？”
&esp;&esp;“我就是这道孤光微萤。”江芸芸轻轻用袖子拂去，掌心的月光被衣服一衬，也跟着七零八落，散落各处，“愿化作满天星河，只当是为后来者添一道光。”
&esp;&esp;冯三沉默着，有一瞬间的震动。
&esp;&esp;他似乎在月光破碎的刹那间察觉到老师那蓬勃的生命力，那一瞬间的老师好似碎了，但又无处不在，但片刻的浮光掠影后，他的瞳仁中只剩下老师安静的面容，哪个不论何时，一直都格外安静的老师。
&esp;&esp;她安安静静坐在那里，就跟以前安安静静听他读书一般，纷纷扰扰的一切，在她的注视下都会走向结束。
&esp;&esp;冯三茫然，听不懂，但他能察觉到老师的痛苦，那一瞬间的悲恸，足够令他知窒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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