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雨下了一夜,天明时方停,许明意看着窗外焕然一新,犹在滴雨珠的绿枝,心中那点将浮起的愉悦如泡沫,慢慢地消散了。

他在床上与张靖遥相争,是一时意气,所有人都要他做许九娘,如傀儡一般承受男人的欲望,为男人生儿育女。偏许明意不愿。张靖遥不想看见他的脸,他就要张靖遥看着他,张靖遥要他乖顺温懦,他偏要骑在他身上——张靖遥败给了男人的欲望,许明意想起了许家的兄长。

他行七,上头有四个哥哥,他们无论嫡庶,都瞧不上他。只因他下头那口穴。

而今许明意想,可他们又比他强在哪儿?只是比他少了一样东西,就合该凌驾于他之上?昔日读书时,他们功课未必有他好,而今老大混迹风月,不思进取,老二几个皆都不成器,许家注定要落败了——若不是许家落魄,他爹和大娘也不会巴巴地将他卖了去填补亏空。

许明意从前从来不敢这样去审视他上头的几位兄长,去审视许家,他怎么配?三纲五常,家族伦理都不会允许他妄议父兄,更遑论是许家生养了他。

可他凭什么不配?不过是一群靠着家族荫蔽,拿着卖他得来的钱财度日的蠹虫。

许明意曾经无比羡慕他们,无他,只因他们是一个健全的男人,他们便能自由出入许家,能得到父亲的正视,能过自己想过的日子。

相较于他们,不,不止是他们,是这世界所有的男人,甚至是女人——所有全乎的人,许明意已经先输了一筹。

可现在,许明意陡然发觉这些人,凭什么高高在上地俯视他?嘲笑他,再以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摆弄他的命运?许家人如此,张靖遥也如此——他想起了张靖遥昨夜的失控,其实他说胜也胜,说没有胜,也确实没什么可喜的。

许明意茫然又失落,像高高扬起的情绪一下子跌落下来,心里空落落的。

这又有什么用呢?

人败给欲望再寻常不过,便是自己,敢说自己不曾败给欲望吗?否则他又怎么会和闻鹤来走到这一步。

想起闻鹤来,许明意心里突然涌上一股冲动,他迫切地想见到闻鹤来。

许明意到太平茶楼时,茶楼的茶博士正在擦桌子,楼内客人寥寥,许明意瞧见门口没有挂告示牌,恍然明白,今天闻鹤来不登台。

茶博士眼尖,瞧见许明意,殷勤地迎了上来,“您吉祥啊。”

许明意本想开口询问闻鹤来在不在,可突然想起自己是个“哑巴”,犹豫了一下,朝茶博士点了点头,帷帽也随之一动。

茶博士见他没有进去喝茶的意思,猜出是冲闻鹤来来的,笑道:“您是来找闻爷的?真不巧,这两日都没有闻爷的戏呢。”

许明意抿了抿嘴唇,茶博士说:“您要是寻闻爷有急事,可以上戏班子里去找,或者上闻爷家里去。”

“您要是信得过小的,小的给您拿笔墨,替您跑一趟。”

许明意猛地发现,他竟不知闻鹤来的戏班子在何处落脚,更不知他住在哪儿。细细算来,二人虽已经做过许多回,可许明意对闻鹤来依旧知之甚少,便是闻鹤来对他的事情也鲜少过问。

他怅然若失,给了茶博士几个银角子,摆摆手便转身走了。

四九城里下过几日的雨,好不容易天晴,街上行人颇多。民国已有几年,上头的大总统都剪去了辫发,街上仍不发留着辫子的,苦力拉着黄包车匆匆而过,铃声叮叮当当提醒着行人避让。

许明意隔着白色的薄纱,看着街上交织的人流,一时间有些恍惚。

突然,街上传来呼喝声,夹杂着尖锐的口哨声,是巡警在清道。人群一下子涌动起来,许明意回了神,当即随着人潮退向街边。

四九城到底是京都,街道宽敞,衣着肃整的巡警清出了长道,仿佛在等着什么人。

许明意看向街头,耳边传来议论声,“怎么回事,这么大阵仗?”

“嘿,听说是阎大帅要进京了。”

“哪个阎大帅?”

“还能是哪个?能让统领衙门这么看重的,当然只有阎玉山阎大帅了。”

“阎大帅不是在虞州吗,好端端的来四九城干什么?”那人道,“你不是瞎说吧?”

“哎,你别不信啊,我兄弟可是交通司长家的车夫,他亲口说的,还能有假?再说了,阎大帅那样的大人物,他来四九城干什么哪儿是我们小老百姓知道的。”

“哼,甭管干什么,这些军阀,没一个好东西。”

“哎呦你可小点儿声,巡警还在呢。”

……

许明意并未听过阎玉山的名头,对这人自也不感兴趣,街上人群拥挤,他有些无措,更不喜欢这样多的人。他正想走,就听有人说,来了,来了,下意识地抬头看了过去,就见街尾出现了黑压压的骑兵,军容整肃,裹挟着沙场征伐而来的血腥气,无端让人觉得胸闷不敢直视。

周遭都似静了下来。骑兵开道,护着当中的两辆轿车,许明意看着那车自面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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