交代我，想要见你最后一面，今日午后刚吃了饭突然昏迷，我就赶紧来找你了。”
&esp;&esp;江芸芸听得脑子嗡嗡的，有这么一瞬间，她似乎闻到了那股在浓郁药味笼罩下的腐朽的味道。
&esp;&esp;那样的味道，她在当年那间灰暗，不透风的客栈中第一次闻到。
&esp;&esp;那个时候她还懵懵懂懂，不知这样的味道代表什么。
&esp;&esp;张道长环顾四周，就打算拎着药箱准备离开。
&esp;&esp;“张道长，不再开点药吗？”朱夫人见状，连忙起身把人，口气卑微地请求着，“马上就要过年了，再让他……让他过个年吧。”
&esp;&esp;距离过年还有五日。
&esp;&esp;张道长为难，悄悄看了一眼江芸芸，又见江芸芸似乎心思不在这里，便又自己想了想，委婉说道：“怕有些难了。”
&esp;&esp;朱夫人捂着嘴巴抽泣着。
&esp;&esp;江芸芸回过神来，艰难眨了眨眼，对着张道长恳求道：“还请帮忙。”
&esp;&esp;张道长左右为难，但看着屋内凝滞的气氛，只能哎了一声，把肩上的药箱拿了下来，叹气说道：“那我去拟药方，只是这方子肯定是不便宜的。”
&esp;&esp;“不碍事的，不碍事的，我们愿意出钱的。”朱夫人赶忙应承下来，“张道长这几日辛苦了，定不会亏待您的，小娟，你带张道长去隔壁屋子写药方。”
&esp;&esp;“爹，江阁老来了。”等人走后，李兆先轻轻推了推李东阳，喊了好几声，原本昏睡的人这才缓缓睁开眼。
&esp;&esp;他的眼神浑浊空洞，片刻之后才看清面前的人。
&esp;&esp;“师妹。”他轻声喊了一声。
&esp;&esp;江芸芸勉强露出笑来，坐在他床边的圆凳上，握着他颤巍巍的手：“在呢，前几日楠枝来信，说找来一块婺源的墨，名叫桐油烟，我还打算今年拜年的时候给您带过来呢，都说那个婺源墨是留取乌金千秋照，墨痕经久不褪、磬香浓郁，最合适师兄写字画画了。”
&esp;&esp;李东阳轻轻握了握她的手回应着，脸上也跟着露出细微的笑来了：“有心了。”
&esp;&esp;江芸芸紧紧握着他的手，盯着那张已然衰老得走到人生末点的人，突然哽咽，半晌说不出话来。
&esp;&esp;“好孩子。”李东阳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，“我想单独和你说几句。”
&esp;&esp;李兆先也不墨迹，直接站了起来，带着继母和一大家子人都出去了，只是出门前，忍不住红着眼睛往里面看去。
&esp;&esp;他和他爹的关系起起伏伏，一开始的紧张和冲突，到后来的平和交心，这些年经历了无数是是非非，家人又相继离开，当年辉煌的李家，到现在人丁萧条，门口冷清，到此刻也终于要归于平静了。
&esp;&esp;驰隙流年，恍如一瞬星霜换。
&esp;&esp;他的窗户前再也不会出现这道熟悉的身形了。
&esp;&esp;屋内，江芸芸和李东阳师兄妹两人相对无言地对视着，其实说是师兄妹，偏两人的年纪却也能做父女了，李东阳过了年就六十有九了，江芸芸也不过三十四岁，她甚至比李兆先还要小上几岁。
&esp;&esp;“我曾有过三子三女，如今只剩下徵伯一人，如今他的膝下也无子嗣。”李东阳神色寂寥，“天不佑李家。”
&esp;&esp;江芸芸安慰着：“儿孙自有儿孙福，师兄不必担忧。”
&esp;&esp;她想了想，低声保证道：“我会照顾好徵伯的，就像当年师兄照顾我一样。”
&esp;&esp;李东阳笑了起来，眼中含泪地看向江芸芸：“这是我的私心。”
&esp;&esp;李家就剩下一个被他恩荫到中书舍人的李兆先，他考不上科举，这辈子大概也就这样一眼望到头了，但他又不幸出生在李东阳膝下，和江其归牢牢绑定在一起，就注定要和江其归一样饱受风云磨炼。
&esp;&esp;若是没有内阁阁老江芸的庇护，他的下场大抵要历经千辛，甚至归于尘烟，不得善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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